岁月号,确切翻译该是“世越号”,只是许多人都觉得,“岁月”二字更能道尽命运的残酷与天道的无情,直译“世越”那就一点韵味都没有了。
岁月号是一艘客轮,隶属于仁川清海镇航运公司,航线是从仁川到济州岛。
上午七点五十多开始发生船体倾斜,九点在全罗南道珍岛郡观梅岛附近开始下沉。
这次客轮上不仅有游客,好巧不巧的正好还有京畿道安山檀园高校的学生组织“修学旅行”正在这艘船上。
事涉325名花骨朵般的高中生,事态便又升了一级,消息一出便是举世沸腾,唐谨言可以想见这会儿朴槿惠脑袋都要涨大了三圈。
中午时分,赶往青瓦台的路上,唐谨言获知朴槿惠已经发布了“全力搜救”的命令,并表示“一个人都不能放弃”。
这是理所当然的表态,韩国海警即刻出动前往出事海域,军队调令也已下达,同时赶到现场的还有附近的几艘民间商船。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民间依然物议沸腾,网上几乎开始造反,没口子的大骂执政党无能,朴槿惠这个垃圾……唐谨言在路口就看见了由70余人组成的家属代表团准备前往青瓦台抗议救援不力,说是军队为什么至今还没到场,为什么只有海警在场救援,为什么明明没有救援成功却要宣布学生们全部获救来欺骗民众……这批家属代表被百余人警力堵了回去,没能围上青瓦台。
真是一地鸡毛的景象。
唐谨言倒有点同情朴槿惠,这是老娘愿意见到的事么?
搜救才刚刚开始呢,调动军队和调动警力能一样的么?
不要时间的么?
你们不支持不帮忙,只顾着骂娘,除了添乱还会干什么啊?
当然,时间已经过去三小时,军队连个影子都不见,确实是挺没效率的,遇难者家属情绪激动可以理解,可网上那帮货就真是只能添乱了。
这背后自然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在推波助澜,唐谨言都能数得出那些人的名字。
宣布学生全部获救的是YTN电视台而不是青瓦台,究竟是出自谁的授意故意这么宣布的还很难说,起码唐谨言并不觉得朴槿惠会公然撒这种随时会揭穿的弥天大谎。
只是棒子网民的智商也就这么回事,低能无救的级别,除了爱用网络暴力显摆存在感,动脑子这种事从来与他们无缘,唐谨言两年前就深有感触了。
唐谨言此刻好奇的是朴槿惠为什么在这焦头烂额的当口喊自己去青瓦台见面。
这是自从他全力支持郑梦准之后,朴槿惠首次召见他。
唐谨言甚至脑补出朴槿惠一言不合掷杯为号帐下涌出五百刀斧手的场面……当然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在总统办公室见到朴槿惠的时候,她的神情有些疲惫和憔悴,与那时候带给他深不可测的“文青老妖怪”时的形象有了很大的不同,就像是……从高高在上的神祇跌落云端,不过是一介凡人。
看见唐谨言进来,朴槿惠的眼神也有一丝复杂,沉默了几秒才道:“据说你仁川远洋公司的船还有两艘在港,调出去配合施救吧。”
唐谨言毫不犹豫:“好,我让他们的原定航程推迟两天,现在就配合救援。”
“嗯……清海镇航运公司……”朴槿惠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官面上最多查些偷税漏税,其他的事你帮我做。”
“好。”唐谨言看得出朴槿惠对这家公司此时此刻深重的恨意,而且公司旗下出了这么大篓子,老板遭恨也该,他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唱反调,直接道:“我会带他去见金武星。”
“嗯……”朴槿惠揉了揉脑袋,继续道:“首尔警力已经调派了太多出去,如今市井正乱,你帮忙控制一下。”
“分寸?”
“自己把握。”
“行。至少我来时路上见到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朴槿惠知道唐谨言指的是家属差点围上青瓦台的事,有些难堪地沉默了一会,才道:“军队那边,有人故意拖时间。”
这话像是对唐谨言解释一下目前的环境,也像是对目前铺天盖地攻击的自我辩解。唐谨言沉默,没接茬。
无论是不是有人故意拖时间,你总统做了一年多,掌控力在哪里?总之这锅您接着,没甩错。更何况……还有些其他的不利流言。
见他不答,朴槿惠有些恼怒地盯着他,眼神厉如鹰隼:“你不会也相信我是故意不救这种没有脑子的传言吧?”
天子一怒,确实有种迫人的压力如同实质。
唐谨言却视若无睹,平静地回答:“正好令尊当年也有一起沉船事故,被人附会了说事而已。不过……总统大人现在的身份,还是与某些宗教保持距离的好些,免得落人口实。”
朴槿惠冷冷地盯着他,唐谨言继续道:“我也知道提这些没什么意思,平白惹人嫌。可是……虽然我自认为与您一直只是互相合作的关系,但能有今天确实蒙您支持良多,初期不是您顶着上面铺天盖地的压力,我一个华裔孤儿想要站在台面上等同做梦,一直很感恩。有些话虽然逆耳,还是觉得该说一下,念头才通达。”
朴槿惠看了他一阵,冷厉的目光却逐渐转向平和:“唐九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人。”
唐谨言平静回答:“唐某草莽出身,也许和您接触的其他人是会有些不同。”
朴槿惠淡淡道:“看在今天这句话,以后你就算待不下去了,我保你平安。”
唐谨言淡然一笑:“那就多谢了。”
政客的承诺从来没半点价值可言,但以总统的身份能这么说,还是能显出至少当下这一刻有些诚意。
唐谨言转身离去,心中想的却是和朴槿惠这段合作终于走到了终点。
那时候战战兢兢地寻求支持合作的他,如今可以当面指出朴槿惠的过错,而风雨飘摇的朴槿惠甚至还不能得罪于他。
想着是爽得很,可唐谨言依然清醒地知道,这次的事件影响到的远远不止是朴槿惠。
事故爆发之时,韩国的各项活动几乎同时停摆。
浩浩荡荡的第六届地方选举宣布暂停,竞选人一个个都投入救援与善后工作去了,在这个事件之中展现出来的工作或者说“表演”,才是最大的拉票手段,很可能会使之前的民调成为废牌,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回到公司,唐谨言安排了仁川的船跟随海警前往救援现场,另外针对首尔的乱象做了些暗中布置,折腾完都已经下午三点了。
电话响起,来自郑舜臣,唐谨言接起便问:“你叔叔该做的事去做了没?”
“家叔正在投入救援工作中,可另外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
“他儿子,我堂弟,在网上和人喷起来了……骂国民脑残愚昧……”
“……”唐谨言无端觉得一阵疲惫涌上心头,觉得自己和郑梦准机关算尽都比不过这惊天一坑爹。
在很多时候,一个强得如同奥特曼的人物往往却栽在自己不懂事的儿女身上,古今中外例子比比皆是,郑梦准这儿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